Wednesday, March 28, 2012

走去咖啡館的人/張經宏

會走去咖啡館的,有許多是拿自己沒有辦法的人。他們來到這裡,倒頗能假裝沒有為了什麼而來。那幾家於他們是熟悉的店,使踏步進來的身形透出一種瀟灑。

他們進來尋找某種溫暖。桌與桌的距離不能太遠,來的人最好不要吃港式飲茶那樣闊聲大聊,囂囂的鬧聲把空間裡飄浮的微物全騷動於無形。他需要被浸潤,被奇異或尋常的目光、頭頂的光線、翻浮上來的念頭或窗外的人影,一片一片一點一滴將他滲透,好讓他不再那麼像原先那個頗令自己不耐的人。

然後,他發現自己跑出來了:跑到一個離身體不算太遠的位置蹲著,在那裡觀看自己也觀看別人。那種感覺跟酒全然不同:如果酒到最後可以把靈魂摔往無何有之鄉,咖啡,始終讓人清醒而安靜地,甘心地蹲在某處,小小地悠遊片刻。

音樂最好是爵士,晃動、搖擺、碎拍,將白天裡扭不起來的神經與筋骨一一鬆開,小力地搖、不動聲色地在內心的每個角落搖,漸漸地擋在眼前、積壓在心頭的一一散裂成瑣碎細物,細到與空氣裡的微物彼此招呼勾搭。當那些碎物不再那麼巨大的同時,自己跟著強壯起來。

然後,可以準備回家了。跟從瑜伽教室、網咖或酒館裡出來的,一同走上街頭、走進車廂裡。明天一早,重新把靈魂與身體裝在一處,再走到該出現的位置,繼續處理一切加諸於身上與不斷衍生的每一件事物。這時,有人或許會想:「再來喝杯咖啡吧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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